卡拉巴克：阿塞拜疆无人区的流亡球队、绿茵场的国家名片

（图）卡拉巴克就是阿塞拜疆在足坛的代名词

那封公函的出现令人感到十分的意外，信中的表述方式也不是那么地直截了当。尽管令人“安心”的官僚主义语调让一些东西有所掩饰，我们还是可以在那份指令中嗅到一丝不祥的气息。

“我想提醒大家注意的是，根据阿塞拜疆的相关法律，在没有阿塞拜疆政府授权的情况下，访问阿塞拜疆被占领区的外国公民将会被列入黑名单。”公函中这样写道。

“就像我们国家的法律和法规一样，这会被认为侵犯了阿塞拜疆的主权和领土完整。在某些情况下，针对外国公民所从事的那些暗中破坏阿塞拜疆领土完整、促进非法政权建立的行为，我们已经建立了相关的刑事档案。”

在三周之前，我曾徒步穿越了南高加索地区。我的旅程从阿塞拜疆首都巴库开始，然后到达了亚美尼亚那座历史悠久的首府埃里温，最后抵达了斯捷潘纳克特市。斯捷潘纳克特位于纳戈尔诺-卡拉巴赫山麓之间，正是有争议的独立政府所在地。

相关的争端是非常明确的。巴库方面说，这些山丘是属于他们的，早在斯大林在位时的苏联时代，这里的每一寸土地就都属于阿塞拜疆。亚美尼亚方面则说不，这些土地是他们祖先所赋予的，他们与生俱来就是这里的主人，这里应该独立于巴库政府进行独立的统治。数以万计的平民因为纳戈尔诺-卡拉巴赫的争端而丧生。不仅如此，为了逃离战乱，近100万的难民流离失所。

阿格达姆市位于斯捷潘纳克特东六英里处。1988到1994年间，亚美尼亚与阿塞拜疆之间爆发冲突的时候，它曾被用作军事基地，用来对亚美尼亚的据点发动导弹攻击。反过来，它又遭受了长达五年之久的可怕的空中打击。

等到1993年7月23日，亚美尼亚方面占领阿格达姆的时候，几乎没有人能认出这个城市。时至今日，它仍然是一座鬼城，在这里留下的那些巨大的碎石和灰泥碎片，是对曾经在这里繁荣发展的文明的一种致敬。如今，大自然侵袭着这些遗迹，文明的碎片正在非常缓慢地回归到尘土之中。

这座被毁的城市是对阿塞拜疆和亚美尼亚相互之间进行毁灭性攻击的最引人注目的一种物理提醒。时至今日，紧张气氛仍在延续。为了防范侵入者，埃里温方面在废墟周围部署的军事力量一直都存在。

尽管饱受战火摧残，阿格达姆市仍然保留了一种有形的遗产——它的流亡足球俱乐部卡拉巴克。

（图）2017年8月23号，欧冠附加赛第二回合对阵哥本哈根的比赛过后，卡拉巴克球员激动欢庆晋级欧冠小组赛

2017年9月12日，星期二，卡拉巴克做客斯坦福桥球场与切尔西队对垒。这场比赛是具有历史性意义的，他们成为了第一支站在欧洲冠军联赛小组赛阶段的阿塞拜疆球队。在这样一段非凡的旅程中，卡拉巴克俱乐部迈出了值得纪念的最重要的一步。

按道理来讲，从阿格达姆市疏散撤离，流亡异乡的悲惨经历应该已经摧毁了卡拉巴克俱乐部。这场惊天的危机让他们四处漂流，没有主场，更没有支持他们的球迷基础。即使是在阿塞拜疆足球更为“温和的水域”，卡拉巴克也几乎没有机会在经济上生存下来。尽管有上述一切的不可能，卡拉巴克还是做到了。该俱乐部将其救赎归功于其历史所提供的政治货币。反过来，国家也利用其丰富的自然资源来试图使卡拉巴克俱乐部复兴。就这样，一步一步地，卡拉巴克从濒临破产的边缘来到了世界足坛最具声望的舞台之上。

对于阿塞拜疆来说，欧洲冠军联赛代表着最重要的广告空间。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阿塞拜疆可以在欧洲范围展示“卡拉巴克”的名字。尽管亚美尼亚人在纳戈尔诺-卡拉巴赫山脉具有统治地位，但卡拉巴克俱乐部的出现向人们表明：只有阿塞拜疆才是卡拉巴克的代名词。出现这样的情形并不会令人惊讶，已经有太多太多的鲜血因为这个原因而洒在了那片土地上。

2017年2月26日，我来到了Valide Bagirova的家中，她款待了我。这一天正好是霍贾雷大屠杀25周年的纪念日。霍贾雷是位于卡拉巴赫边界的一个小镇，距离阿格达姆大约只有几公里远。25年前，正是在这里，多达600名的阿塞拜疆村民被亚美尼亚狙击手枪杀在冰冷的树林中。在这个国家的历史上，霍贾雷是一个不容亵渎的时刻。

人们认为，有一名伟大的男人，他拯救了至少1300条人命。这个堪称英雄的男人就是Valide的亡夫，卡拉巴克的图腾，球队主教练阿拉威尔迪-巴季罗夫（Allahverdi Bagirov）。

巴季罗夫是一位斯巴达式的主教练。他会激励那些忠心不已为他工作的人，而不管比赛的胜算或当时的情况如何。他是一个被竞争欲望所驱使几乎疯狂的人，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胜利。如果你不想赢，他就会告诉他的球员，你不应该留在阿格达姆。

“在霍贾雷事件发生之前，阿拉威尔迪就已经知道那里会有一场悲剧，”瓦利德说，“但我们的国防部长不允许他进入那一区域。我们所依赖的俄罗斯人，不想让我们去那里，因为他们从来不想让阿塞拜疆独立。他们想要我们的土地被占领，所以他们说了不。”

“在大屠杀即将开始的时候，阿拉威尔迪没有听从那些命令。不管什么情况，他带着他的人去了科贾雷，他自己就那样做了。他从亚美尼亚人那里救出了身在霍贾雷区的1300人，并将数百具尸体从该地区运回了位于阿格达姆的清真寺。由于天气寒冷。他们都被冻僵了。”

就在阿格达姆被占领之前的几周，巴季罗夫被反坦克地雷杀死。他不可能再活过来了，那在斯捷潘纳克特升起阿塞拜疆国旗的梦想都已化作了梦幻泡影。

（图）在丹麦客场比赛之时，在看台上支持自己球队的卡拉巴克球迷

与亚美尼亚的冲突使得卡拉巴克俱乐部成为了国家希望和复兴的灯塔。在足球方面，这个俱乐部已经成为了阿塞拜疆的代名词。它向世界宣告着，那片被敌人称为阿尔扎赫的土地是阿塞拜疆的合法领土。在这个敏感的问题上我作了一些工作，这也就是为什么最终我会受到巴库政府方面厌恶的原因。

在没有得到巴库方面授予国家许可的情况下，我前往了纳戈尔诺-卡拉巴赫地区。这正是我会被正式禁止回到阿塞拜疆的原因。如果我违反了这个规定，我将会被拘捕。但我想说的是，所有的证据都表明，即使我去寻求，我也不会获得这样的许可。

在我从生活在那里的人们的视角，对卡拉巴克的足球社区进行报道的过程当中，我也曾受到过人身攻击。这种攻击来自于当地的亚美尼亚人，我被指控为非法分裂政权，以及侵犯共和国的领土完整。

如果说卡拉巴赫的冲突仅仅是阿塞拜疆的一个敏感问题，这会是一种未经审慎考虑的用词不当。这是一个事关阿塞拜疆国内和外交政策的重大问题。到我身上，这个问题的一个方面就是，海外记者会因为他们对争议区的兴趣而受到相关的嘲弄和威胁。人类战争的阴云在那片不受阿塞拜疆管辖的区域留下了太多太多的影响。正因为如此，足球的魅力更加让我赞叹。这家迄今为止也是既不起眼也不流行的俱乐部，竟然有机会在世界足坛的中心留下自己的一抹印记。就在不久以前，这似乎还是不可能的。

后记

翻译到上文，文章其实已经结束了，但关于卡拉巴克足球的故事仍然让编辑的心中久久不能平静。谨以下面的唐代诗歌献给在战火中倔强成长的卡拉巴克俱乐部和逝去的英雄巴季罗夫：

争不逢人话此身，此身长夜不知春。

自从国破家亡后，陇上惟添芳草新。

休说人间恨恋多，况逢佳客此相过。

堂中纵有千般乐，争及阳春一曲歌。